“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依旧穿着训练兵的服装,”棕发的少女缓缓地说着,“只是这套衣服因为常年的战争而被子弹改变了外观、腰带也被刀子砍去。”她的声音很飘渺,仿佛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而这鲜艳的红色,则是敌人和战友的血。没错…… 是被他们的血染红的……”
——她绿色的眸子曾被人称为是充满希望的树林,而现在这片树林却失去了颜色和生机。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未来」,「命运」是「希望」。
那么问「未来」和「希望」一个问题。
「命运」,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吗?
在这个白色的空间中,「神」,也就是「我」对我说:「我必须实现到达这里的人一个愿望——用我那「神」的力量。」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为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所以,我就问她:「我想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在那个世界中发生了什么?
她的回答,成为了又一个悲剧的开端。
「这个世界……早已经毁灭了。」
那个时候的恐惧感、那个时候的空虚感,现在我能清晰地体会到。那个时候,我是在怎样的情感的驱使下而许下那样的愿望的呢?「神」又是在什么样的情感下实现了我的又一个错误的愿望的呢?
不得而知。
「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又一个世界,毁灭了。」
那个时候,「神」的声音中带着无奈和悲伤,然而她只能这样重复这个可悲而又错误的事实。
那个时候,我想着,只要重新来过的话,就一定能拯救世界,拯救所有人。可是,我是错的,我一直,都是错的。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婴儿“哇哇”的哭声、孩子呼唤“妈妈”的喊声、被石块压住下身的女人“救命”的求救声、还有、将手搭在少女肩膀上的人“拜托”的恳请声。
——所有的这一切,只要许下那个愿望——
我也许对自己感到了满意,但是,我是错的。
「我的愿望是,让所有的一切……悲伤也好,快乐也好,毁灭也好、存在也好,全部,重新来过!」
在我说出这个愿望的时候,「神」确实低声地叹气了。
多么的可悲啊,看着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错误,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是啊,多么可悲啊,林茵。
“……哈……!”在恢复意识的同时,我的眼皮迅速地弹开。外面一片空白,纯净的颜色刺痛我的双眼,害得我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
睁眼、闭眼、睁眼、闭眼。
就这样仿佛了数次,我才终于适应了这个空间,「神之领域」所特有的洁白。除了周围若隐若现的银灰色齿轮和缠绕在其上的淡红色生命线以外,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天是白色的,地也是白色的。
一切都是白色的。
总算睁大了眼睛的我从地上缓缓地坐了起来。伴随着脑门附近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我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再一次留下了我的脸颊。脸颊上还有未干的鼻血和其他干掉的血迹,在和「第二世界的我」搏斗的时候,我感觉嘴里还有一颗牙也被踹松动了。
——嘁,我现在一定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吧。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嘻嘻嘻”的、银铃般的笑声。我装过头去,发现夏洛特正用她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的眼睛打量着我,手中还拿着毛巾、药膏和绷带。
“真惨啊,”她一边笑嘻嘻地感叹道,一边朝我走过来,“腮帮子都肿了啊你。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包扎一下好了。”
——不怀好意。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点头。剧痛再次袭来,我急忙停止动作,乖乖地等着夏洛特过来。
夏洛特身上没有一点伤,毕竟她完全没有参加战斗。不过她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上面沾满了灰尘。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我不禁发笑,可是一想到如果笑出来了的话伤口一定会很疼,我忍住了。
说到战斗……
啊!哥哥!哥哥怎么样了?!
夏洛特在我身边蹲下,用消毒纸巾擦拭我额头上的伤口。她的技术很好,每次抚摸都很轻,像是妈妈的手一样。
“谢谢……夏洛特。”我向她道谢,她没说什么。“呐,夏洛特……哥哥在哪里……你知道吗?”
她依旧没说什么,不过从余光看来,她似乎是点了点头。
“在哪里?”
她一边用嘴咬住绷带的一头,一边用右手把它的另一头缠在我的额头上。“就在那边……”听到我的问题后,她用空闲的左手指了指我的右边。
我朝那边看去,发现哥哥脸冲着地躺在那里,似乎还没有醒过来。
我急忙想朝他那边爬过去,然而夏洛特一把拽住了我:“等一下,林茵,等我绑好了再乱动!”
在她给我了ok的手势之后,我立刻站起来跑向了哥哥。
他和我一样头上也有些出血,但是没有像我一样流鼻血,所以看起来并不是很糟糕。我看了看一下他的胳膊和膝盖,果然上面也有些擦伤。除了这些伤以外,应该还有一处。
我掀开他的上衣,查看了他肚子上挨的那一拳。
鉴于他嘴里没有血这件事,内脏应该是没有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从外部看来,大概也就是青几天而已。
我重新把他的衣服盖好,缓缓地舒了口气。
“兄控。”在我旁边的夏洛特微笑着吐槽了一句。
“还说呢,明明你也是「我」。”我回敬她。
我们的绿色眼睛对在了一起,然后相视而笑。在咧开嘴的同时,我突然回想起了被「第二世界的我」袭击后那段短暂昏迷中的梦。
——「如果我撤销我许下的所有愿望的话,那么……那么,世界就会回归到它原本的姿态,回归我许下「一切重来」的愿望之前。那样的话……小耶、哥哥、连夏洛特、都会消失不见……永远地、永恒地。」
如果我撤销我许下的那些愿望的话……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躺在我身旁的哥哥睁开了眼睛。
夏洛特帮哥哥也包扎好了伤口,然后便领着我们向着「神」的所在地走去。
我大概也记得方向,所以只是可有可无地跟着。可是哥哥从来没有到过神的面前,所以他一直像个迷路的小孩似地抓着我的手,跟得紧紧的。
我们先是走过一片废墟,这片废墟与平日所见的废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废墟中只有零七八碎的银灰色碎片和断断续续的淡红色丝线,而这些碎块漂浮在白色的空间中,仿佛不受引力控制一般。
不用任何人解释,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我想哥哥和夏洛特也是一样。
这就是八个月前帝国军全体失踪事件的原委。那些银色铁器碎片都是帝国军人们的齿轮,而那些断掉的丝线则都是帝国军人们的生命线。「野心派」的自相残杀爆破了这些人的齿轮,变相地害死了他们。
我仔细观察了一个碎片,发现其上有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睛。我吓得后退,而夏洛特却解释说,每个人的齿轮上都若隐若现地嵌有他们的长相,这只眼睛本来是那个记录中的一部分,只是在齿轮被爆破的同时,化为了残骸而已。
我们一直向前走着,期间哥哥一直牵着我的手。
他的手稍稍有些粗糙,连接着手的胳膊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性来说真的很细。这样他,究竟是怎样才有劲儿将「第二世界的我」抛向空中的呢?我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我们路过了无数人的齿轮。这些人都是对于我来说素不相识的人,但是在我想到如果我不去做什么,这些人的齿轮有一天都会爆炸的同时,我便再也不能停下脚步了。
——我究竟应该许下什么样的愿望,才能成为「英雄」,拯救所有人呢?
一个齿轮上嵌有老人的脸,而缠绕在那个齿轮上的生命线猛然崩开。
——如果我撤销我许下的那些愿望的话……
那个人的生命结束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快乐的回忆和无尽的安详中死去的,但是我从心底里感到悲哀。
——如果我撤销我许下的那些愿望的话,一切都会回归到我许下第一个「一切重来」的愿望之前。那将会是一个没有哥哥、没有小耶、连夏洛特都不复存在的世界。
眼泪在我的眼眶中打转。
——如果我撤销我许下的那些愿望的话,这个世界就会被拯救,但是,我最珍视的所有人,都将消失不见。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救赎,真的是我所一直期望的吗?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某个齿轮上。
在我看到它的同时,无力感瞬间向我袭来。我猛然间发现自己再也忍不住了,早已该被解放出来的悲伤如同雪崩一般,随着我眼中流出的名为「眼泪」的温暖液体一起倾泻而下。
那个齿轮上,缠绕着一条已经断掉了的红色生命线。
同时,那个齿轮上,刻着某个孩子的纯净的笑脸。
金色耀眼的长发,洁白如雪的皮肤,柳叶一般细长的眉毛,月亮一般充斥着阴晴圆缺的眼睛。她笑得那么纯洁,她本身又是那么无辜,但是她却不断地被「世界」、被「神」、被「我」杀死。
“小耶……”我泣不成声,“麻理耶……”
——「我喜欢,你和小茵的眼睛。」
我也喜欢你的眼睛啊,小耶……!
——「因为它们就像是这片树林一样,熠熠生辉。」
你的眼睛也一样啊,像是大海一般深邃,像是天空一般清澈。
——「它们就像这片树林一样——会给我希望。」
你的眼睛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明明如此的可悲,却像是对我的救赎一般,给了我希望。可是……
——「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一边质问着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神」,一边透过泪眼朝前望去。
小耶的齿轮边上,有嵌着我的脸的齿轮,还有哥哥的、爸爸妈妈的、杨志祥的、联邦的士兵们的齿轮。这群庞大的齿轮之中,除去我和哥哥的依旧被完整的生命线缠绕着,其他的都只有残破的生命线。
“我……大家……”
明明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然而为什么……活下来的却是我?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依旧穿着训练兵的服装,”我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只是这套衣服因为常年的战争而被子弹改变了外观、腰带也被刀子砍去。而这鲜艳的红色,则是敌人和战友的血。没错…… 是被他们的血染红的……”
“呐,茵。”当我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时候,哥哥突然扶住了我的肩膀。我因此被打断,惊讶地抬起头,瞬间就对上了他那双温柔的绿色眼睛,“坐下来吧,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关于「英雄」的故事的「继续」。”
我一边抽泣着,一边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没有理解哥哥的意思。
“你一直想听下去的吧?「英雄」的故事。”哥哥温和地对我说着,并且自顾自地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到我的齿轮前。
虽然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是我想如果是哥哥的话,无条件信任也可以,所以便轻轻地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偌大的齿轮群就在我们身后,而我们,则如同微笑的蝼蚁一般。
“你…这个状况下,开什么玩笑?”夏洛特对哥哥的行动提出异议。她朝这边走过来,试图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再走几步,可就要到「神」的所在地了!”
哥哥却用手挡住了她,冲她说道:“正是这个状况下所以才需要的。你也是林茵吧?那么你就应该相信做为哥哥的我。”
“我的哥哥已经死了……”夏洛特发出了难听的抗议,“不过我觉得,信任你也无妨。只给你五分钟,只有五分钟,听到了吗?”
“五分钟就足够了。”哥哥回答她后,偏过头来,以极其平和的语调和极其缓慢的语速开始讲述一个我从小就不断听到,却从来没有知道过结尾的,属于我所崇拜的「英雄」的故事。
「英雄他自己了断了自己。他以为身为两国矛盾根源的自己死去了,就能停止战争。」哥哥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属于我的齿轮,「然而,英雄并没能成为「英雄」,他没能拯救所有人。」
诶……?
不对……这和我听到过的故事不一样。
“喂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还说这种丧气话……!”夏洛特恼火地试图打断哥哥,然而哥哥并没有理她。
「英雄他死去之后,曾经被作为人质的他的家人被敌对国释放,然而在回本国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都死去了。」
「英雄」他失去了他所珍爱的生命,想要拯救所有人。
然而,他没能拯救所有人,连他最重要的家人们都死去了。
「以英雄一家的死为导火索,战争爆发了。那之后,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大家都还是很感谢英雄。因为他的死拖延了战争的开始,给了很多当地的居民避难的时间。」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重要的人都死去了,想要挽救的人也重蹈覆辙地死去。
「这就是英雄的故事的结局。」
这种结局,真的是英雄想要的吗?
“所以,你明白了吗?茵,”哥哥再次看向了泪眼朦胧的我,“无论你如何努力,你都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因为「英雄」不行,没有人行。”
原来哥哥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无论是我的烦恼也好,我的痛苦也好,他都一直知道。他在我小时候为我编织了一个梦幻的物语,一个关于伟大的「英雄」的故事。而现在,他又告诉了我,一个失败的「英雄」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的啊……
哥哥早就知道我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也早就不奢望着在我所创造出的「假想世界」中苟活下去了吧。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你所能选择的,只有自己重要的人,和世界上的其他人。”哥哥这样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边呢?”
放弃自己珍视的人,去拯救世界上其他的人;抑或是放弃舍弃世界上其他的人,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活下去。
——也许我早就得出答案了。
“可是……我好害怕……”我一边哭着,一边扑倒在他的身上,“我真的好害怕……”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里,感受着来自他的温暖,来自他的心跳声,“如果你们都消失不见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活下去……?那样的新世界……就算是完美的世界……也没有任何意义……!”
哥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在我觉得他似乎要开口的时候,我听到了枪响。
——究竟是谁……?
在我看到开枪者之前,哥哥就已经动了起来。他把我从他的胸前推开,然后迅速地站立起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于是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吼:
“不要啊!!!哥哥!!!!!!”
他没有听从我的要求,而是冲着我勾起了嘴角。
那个笑容好寂寞,让我感到胸口一阵钝痛。
——是的,他的身后,是属于我的齿轮。如果我的齿轮被击中爆炸了的话,我、夏洛特、甚至是「神」,都会死去。
“什么……?!”我听到夏洛特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叫。
温热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溅在了我的脸上,我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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